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33章 代溝【二合一】

關燈
風停淵把她放在地上, 往櫃臺上丟了靈石,轉身就走。

蘇厭罵罵咧咧地追上去:“可惡!你沒聽到我很害怕嗎!……站住!信不信我把你耳朵割下來!”

一晃又是好多天。

林初兢兢業業地每天找渡厄的蹤跡, 每天都在無功而返。

據說他從前在淩霄宗是找兵器的一把好手, 雖然千廢萬廢,幹啥啥不行,但只要有人丟了個武器, 哪怕是根針,林初都能給他分分鐘找回來。

風停淵提出要一起找, 然而林初就像是被剝奪了最後一個銅板的乞丐, 覺得人不能沒有價值,而這是他唯一的價值了。

因為他迫切地渴望能報答清虛仙君哪怕一點點, 所以風停淵也只好點頭。

蘇厭根本不在乎林初的價值,她打算拽著風停淵找線索。因為城裏人多氣息雜, 連金銀雙戒也失去了方向,只能靠她自己。

……原本她十分在行。

但, 人間的誘惑實在是太多了!

本來她就在深淵長大,深淵裏每棵樹每塊石頭都被她玩膩了,哪見過這麽熱鬧這麽繁華的地方,一時間簡直迷花了眼。

她出門還惦記著梅花鏢, 黑衣人, 渡厄和爹爹的頭骨,沒過一刻鐘,已經喜笑顏開地抱著綠豆冰鎮湯, 新出爐的核桃奶酥, 手裏還拎著蜜餞, 腰間還別著精致的黑木彈弓。

那彈弓是她套圈套來的。

滿地騙小孩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, 三文錢十個圈, 人站在竹竿後套,套中什麽拿什麽。

別人戰戰兢兢丟圈,蘇厭叼著糖棍,懶洋洋地瞥了一眼,手裏抓著一把圈,隨手一散,漫天是圈,天女散花。

看上去像是做慈善,結果定睛一看,一套十中,指哪打哪,老板在旁邊都快哭了。

如果不是風停淵把她拎走,她能套到老板傾家蕩產。

“幹嘛幹嘛!我還要玩!”蘇厭在空中踹他,“你要什麽,我給你套!”

“我不要。”風停淵道。

蘇厭奇怪地看著他:“你身上真的有貪蠱嗎?為什麽對你一點影響也沒有。”

這樣多好東西的人間,風停淵卻好像全無興趣,他出門,只是因為蘇厭出了門,他在哪裏停留,只是因為蘇厭在那裏停留。

他就像一滴清澈的水。

倒映出周遭的一切,卻唯獨沒有他自己。

“有。”風停淵道,“只是我的貪念不在這裏。”

只有一次,風停淵看向了和她不同的方向。

當時,蘇厭正扒在攤子上等豆沙竹筒飯,一回頭,卻發現風停淵沒了。

她拿著竹筒飯找了兩步,才發現風停淵站在街角的攤販前,他身邊都是一些佝僂著背,白發蒼蒼的老人家,只有他一個背影高挑,鶴立雞群。

面前擺著大大小小幾十個盆,盆裏長著各種各樣綠油油的……植物。

他手裏還捧著一盆草,枝繁葉茂,郁郁蔥蔥。

蘇厭看著他:“你喜歡草?”

“不是草。”風停淵神色很專註,“是菖蒲。”

蘇厭:“?”

“堯時天降精於庭為韭,感百陰之氣為菖蒲*。”風停淵輕聲道:“需要透氣滲水的土壤,喜溫暖濕熱的環境,早晚日曬,避免強光,放在陰涼通風的地方。春秋修剪,仲春施肥。”

蘇厭:“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這麽多話……還是為了一棵野草。”

風停淵:“是菖蒲。”

老板喜笑顏開:“這位公子很了解啊,要不要來一棵,放在書房裏很好哦。”

風停淵頓了頓,罕見地露出了猶豫的神色:“我可能養不活。”

蘇厭震撼:“草還會養不活?!”

老板笑瞇瞇道:“很好養活的,每天澆澆水,喜歡的話我便宜給你啊。要不買盆花唄,公子喜歡什麽花?蘭花牡丹夾竹桃?”

風停淵指著地上漲勢喜人的一盆。

老板露出尷尬的神色:“那是我上次切菜隨手丟的蘿蔔頭……淋了場雨就發芽了,只能開蘿蔔花。你要?你要我只收盆的價錢。”

風停淵:“好。”

一路上,蘇厭像是頭一次認識他似的,沒想到風停淵對什麽都淡淡的,居然也會喜歡什麽東西。

她擡頭看風停淵的側臉,很難得的,從他波瀾不興的眼裏,讀出了幾分高興。

就為了一根蘿蔔?!

風停淵並沒有把蘿蔔收進乾坤袋,而是捧在手上。

他這樣一個人,本就生得清風明月,出塵無雙,十分惹人註目,再托著盆蘿蔔……簡直全街的人都在看他。

他也不是很在意。

蘇厭忍不住道:“你就不能把蘿蔔收進包裏?”

風停淵:“活物收進乾坤袋,不易存活。”

那也得是活物才行,一根蘿蔔扔進乾坤袋,十天半個月都死不了。

然而風停淵就這麽一路回了客棧,在蘇厭目瞪口呆的註視中,用一張幹幹凈凈的白帕子,沾了水,將蘿蔔的每一片葉子都擦了一遍。

蘇厭繞著他轉,驚愕地眼睛都要掉出來了:“你在給蘿蔔洗澡?!”

風停淵:“保持葉片幹凈,不易生蟲。”

蘇厭:“……你養它有什麽用?吃?那為什麽不直接買根蘿蔔來?”

“不吃。”

“那為什麽要養?”

“想看它生長。”

“……”

蘇厭伸手去探他的額頭:“小鮫人,你發癲了?”

她眼睜睜看著風停淵擦完每一片葉子,又從乾坤袋裏掏出一個小小的噴壺,給蘿蔔澆水。澆完水,又把它搬去有光照的窗口,還不滿意,一連換了三個地方,擡頭看了看雲,略有不悅,看樣子就差一劍把雲戳個窟窿,讓陽光落在他心愛的蘿蔔上。

蘇厭又覺得他無聊,又覺得沒有比看他無聊更好玩的事情,托著腮一直等,等著風停淵總算把蘿蔔安頓下來,平靜地坐在桌前。

她伸出手,像只使壞的貓貓,一邊拿眼睛看著他,一邊用手去扒拉他的蘿蔔。

“嘩啦嘩啦”。

那倒黴的蘿蔔被她打得搖搖欲墜。

下一刻,她如願以償從風停淵臉上看到意料之外的驚訝,猝不及防的心疼,和極淺淡的,一瞬而過的怒氣。

像是暴風雨後突然破雲落下的光鋪滿山巒,一滴水突然在光下折射出了顏色,像是聖潔無暇的神像突然睜開眼睛,漂亮得讓人心顫。

雖然只是一瞬間。

然後她就被風停淵丟了出去。

“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蘇厭在後院裏還在哈哈大笑,笑聲清脆明亮,關上窗子都擋不住。

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,可卻莫名喜歡風停淵身上的情緒。

雖然風停淵身上的一切都讓人喜歡,可就像是完美的冰面讓人忍不住想打破,平靜的水面讓人忍不住想攪亂。

她喜歡漂亮的東西。

更喜歡親手將原本一塵不染高高在上的東西,拖下來,沾滿她的痕跡。

蘇厭孜孜不倦地蹲在後院裏用彈弓打他的蘿蔔,打光了後院裏的石子,直到風停淵忍無可忍地折了根竹子,從窗口一躍而下,和她對招。

被風鼓起的寬袍大袖,如皚皚白雪,鋪天蓋地的劍光,化成無數紛亂的流光從蒼穹落下。

蘇厭笑得燦爛,提著有情劍迎上去。

學了這些日子,她用劍也相當順手。

劍光既不幹凈,也不心靜,但卻和她其他所有的武器一樣,蓬勃的野性,肆意的邪氣,千軍萬馬中取人首級的壓迫感。

純粹的,只為殺一個人而學的功法。

兩人只過了幾招,就看見天際突然炸開的信號彈。

蘇厭完全不怕風停淵會刺中她,偏頭看天:“咦,那是什麽?”

“淩霄宗的信號彈。林初找到線索了。”

風停淵的劍氣擦過她的臉頰,掀起柔軟的碎發,融入溫和的夜風。

兩人同時收手,越過高墻,身影出奇得同步,起起落落,順著高高低低的屋脊向遠處追去。

深夜的通天河如一頭蟄伏的巨獸,兩岸燈火延綿不絕,而江水漆黑,沈默,不興波瀾,深不見底。

林初在江邊跳起來沖他們揮手:“快!這裏這裏!!”他一只手指著通天河正中漆黑的樓船,“我追了好一陣子,發現渡厄的氣息是隨著通天河的流向逆流而上,就是因為在江中間,所以氣息才那麽微弱,且一直在移動!我盯了一天,就是這艘船,沒有錯!”

他跳上江邊一個小小的木筏,一邊給艄公掏錢,一邊喊道:“快上船!我們追上去!”

然而那邊,蘇厭已經嗖的一聲,熟練地抱住風停淵的脖子,像只樹袋熊一樣趴在他胸前。

風停淵:“怎麽?”

蘇厭擡頭,琉璃一樣的眸子理直氣壯看著他:

“你不會禦劍嗎?”

風停淵借用了她的有情劍,禦劍劃過漆黑的水面,挾起的風掀起一線白色浪濤,身形如劍,只一瞬就逼近了巨大的樓船。

林初:“???”

他喃喃道:“……仙君,要不也帶帶我……”

他腦補了一下自己像只樹袋熊一樣掛在風停淵後背上的場景,狠狠拍了自己一嘴巴,轉頭對艄公大叫道:“快!我們追上去!”

全船警戒得很快,蘇厭剛從風停淵懷裏跳到船上,轉眼間就被十幾個黑衣人包圍了。其中一個高喝道:“什麽人!”

無數兵器的寒光層層疊疊將兩人環繞起來,儼然是插翅難逃。

是他們插翅難逃。

一條銀色的長鞭劃破夜空。

風停淵淡淡道:“不要殺人。”

蘇厭:“為什麽?你說不殺就不殺?”

說歸說,手裏還是留了幾分力氣,左右幾鞭,將黑衣人抽斷了胳膊腿丟進河裏。一時間船後掀起的波浪裏全是浮浮沈沈的腦袋,慘叫聲不絕於耳。剩下的人不敢再上前,擠在艙裏,面色驚懼。

風停淵推開樓船的門,走入裏屋。

這是一條貨船,裏面堆滿一人高的箱子,船內氣息冷肅,箱子裏皆是布滿殺伐之氣的兵器。

蘇厭緊隨其後:“我沒感覺到渡厄。”

“不在船內。”風停淵道,“但是沾染了一點氣息,和這群人有關……等林初來看看。”

“你還真相信他?”

“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事情。”風停淵道,“他在淩霄宗指的方向並沒有錯。”

蘇厭掃視了一圈,“咦”了一聲,徒手掰下其中一個木箱上的刻印。

那刻印是一圈藤蔓環繞,當中一刀一劍相互交叉。

蘇厭對比了自己手裏有情劍的劍鞘:“這不是……那家劍鋪嗎?”

“是陳氏家徽。”

蘇厭蹬蹬蹬跑到船尾,隨手一鞭圈住一個人的腦袋,將他半拖離了水面,遙遙道:“我問你,你是什麽人,為誰做事?和陳家什麽關系?運了什麽東西?要運去哪裏?”

“我不知道!!”那個人嗆了水,被勒得喘不過氣來,雙手抓著鞭子拼命踩水,“我們只是接了上頭的命令,把這批貨送到元都!我上有老下有小……噗嚕噗嚕饒我一命……”

風停淵上前按住她的手:“他們只是辦事的。”

蘇厭:“但也有可能在撒謊。”

風停淵搖搖頭,指著首舷木板上刻著的印記:“飛龍鏢局,專門走鏢。”

蘇厭不耐地嘖了一聲,鞭子一松,往遠處一探,將木筏上一邊揮手一邊大喊“讓我上船”的林初拎了上來。

林初剛上船就臉色一變:“完了,渡厄不在這裏。”

他焦急地繞了兩圈,搓手道:“我感覺渡厄就在不遠處,但是氣息很微弱,怎麽回事,不應該啊。”

蘇厭伸出手指,轉而向下,指了指河面:“這陣子渡厄的氣息都和這條船的路線一致。”

林初點頭。

蘇厭道:“那渡厄就是在通天河底。”

林初眼睛瞪大了:“什麽?”

蘇厭道:“這不是很顯然嗎?他們想要運送渡厄,又不想被別人感知到氣息,所以雇了鏢局,專門運一船其他兵器,渡厄則由自己人從河底運送,路線一致,一上一下,相互照應。”

水體天然能遮蔽氣息,隔著一條浩瀚的大河,就算是林初那樣的狗鼻子也聞不出來渡厄的位置,更何況其他人。

“什麽人能一直潛在水底?!還游這麽遠?”

“妖。”蘇厭不舒服地揉了揉眉心,“或者是像老魚人那樣的半妖。”

林初打了個寒戰:“那現在……誰下河去把渡厄撈上來。”

這樣寬廣的河面,水底伸手不見五指,藏人容易,找人難。更何況那人聽到江面的動靜,很有可能已經潛伏起來,想要找到他,除非找靈陣師組百人陣法包圓百裏水域,或是把河水抽幹。

蘇厭看向風停淵:“我不會水。”

“跟著這艘船,等他們上岸。”風停淵目光投向深不可測的漆黑河面,“我要知道誰是幕後主使。”

蘇厭看了他一眼,拉住他的袖口,靠在船舷上,臉色蒼白道:“正好……我也想守著渡厄等清虛仙君出現,還有,這船上有毒,快走……”

她一扭頭,抱著船舷哇哇大吐。

林初嚇得差點跳船:“有毒?!哪裏有毒?!!”

風停淵伸手穿過女孩的腋下,像拎一只貓一樣把她拎了起來,擡腳踏上有情劍,劃過河面,呼嘯的風聲中傳來低沈而無可奈何的嘆息:

“是你暈船。”

深更半夜,陳氏劍鋪被一腳踹開。

四方後院裏竟然燈火通明,五輛馬車一字排開,家丁仆役統統收拾齊全,整裝待發,大哥陳銘肌肉虬結,單手舉著上百斤的木箱放進馬車。

剛放好,就聽到門“轟隆”一聲,乍起的煙塵裏出現一個熟悉的纖細身影。

紅衣女孩神色懨懨,臉色蒼白,擦了擦嘴角,脾氣愈發不好:“好啊,還想跑!”

陳昊看她就頭疼:“怎麽又是你!”

蘇厭擡手擲出一塊刻著他們家徽的木片,將他釘在馬車上:“說!你們最近把什麽劍賣給了元都的什麽人!又和他們什麽關系!!”

其他家丁眼看著女孩竟敢動手,紛紛舉著棍棒圍了上來。

大哥陳銘曉得她厲害,怒喝一聲:“都別動!”

其他人應聲而止,憤恨地盯著一行三人。

陳銘從懷中掏出一枚玉牌,沈聲道:“我陳氏一族每隔十年都會向元都供應一批刀劍,為了天機閣十年一度的門派大比備用,今年也不例外,黃昏時昊弟將打造好的一箱刀劍送上船,此時我兄弟二人正要代表赤炎宗去元都參加大比,你又為何要阻攔?”

林初一拍腦袋:“哦!!今年是重元三十二年!元都門派大比!”

蘇厭瞪了他一眼:“之前怎麽不說!”

林初氣急:“代表淩霄宗參加大比這種事哪輪到我這種外門弟子!都沒我什麽事,我哪能想起來!”

但假如真是這樣,到時候聚集在元都的人就來自五湖四海,各個門派都有可能是接應渡厄的那個人。

陳昊齜牙咧嘴地把嵌進車廂的木板拔了出來,青筋畢露,也不知道女孩輕輕巧巧,隨手一擲,哪來的那麽大力氣。

他低頭看著自己衣服上的破洞,氣急敗壞:“哥!她壞了我參加大比的新衣!”

風停淵平靜地從懷裏又掏出一包靈石,遞到陳銘面前:“我們也去元都,不認識路,麻煩明早再出發,多雇一輛馬車,要平穩些的。”

陳昊氣急敗壞,指著蘇厭:“我才不要跟她一路去元都!扆崋”

陳銘打開錦袋,瞥了一眼,在身後比了兩個手勢。

“三千靈石”

“給老子閉嘴”

陳昊齜牙咧嘴,痛不欲生,委曲求全,向錢低頭:“……也,也不是不行。”

連綿的山巒中,蜿蜒的山路上,駿馬奔馳,一列馬車急速穿行,揚起煙塵。

月光穿過車窗,落在女孩的臉上,她在夢中蹙眉。

……

“寶寶,快跑。”

蘇厭迷迷糊糊地擡頭,一瞬間忘記了自己在哪裏,只看到碩大無朋的蛇鱗緩緩扣緊,巨大的蛇尾一把將她卷起。

“爹爹?”

蘇厭抱住螣蛇烏九的脖頸,腦袋又痛又亂,只聞到撲面而來的血腥味。

她低頭看去,蛇身快速劃過的地方屍橫遍野,萬鬼嚎哭,無形的罡風刮過,連鬼王麾下的鬼魂都撕成了碎片。

“是清虛仙君……清虛仙君來了。”

鬼王披著厚重的黑色披風,然而此時披風在劍氣裏消融,他的身體像是見不得光的冰雪,快速地腐朽,衰敗,走向第二次死亡:“你失敗了……你沒能殺死他,害死了我們所有人。”

蘇厭伸出手去,只眼睜睜看著鬼王太陰的身軀在風裏被撕得四分五裂!

整個心臟都仿佛被大手收緊!

“我沒有……我沒有。”蘇厭急得快要瘋了,“我去了人間嗎?我沒去嗎?我還沒見到他……不對,我失敗了?我失敗了?!”

赤皇魔君渾身是血,粘稠的血浸透了他的眼罩,染紅了他的披風,他低頭看著被萬劍穿透的軀體,仰頭絕望嘶啞地笑了兩聲:“小崽種,真是不中用啊……”

他的頭顱滾下來,和鬼王厚重的披風疊在一起。

“爹爹——”蘇厭淒厲的慘叫。

“不要看,我帶你走。”

烏九原本斯文溫柔的聲音變得沙啞,蘇厭驚慌回頭,發現他又聾又瞎的那個頭張開嘴,吐出大口大口的黑血。

“他怎麽會來!”蘇厭腦子一片空白,“我不是,我不是去殺他了嗎?”

“你沒能殺得了他……他就要來殺死我們所有人了,快走……我攔著他。”

“我不走,我要跟你一起走,”蘇厭瘋了一樣跳下來,試圖把螣蛇龐大的身軀往自己身後擋,眼淚刷得流出來,“是我失敗了,我來攔住他,我不能再看著你死了!”

她沒能擋住螣蛇,也沒能阻擋清虛仙君,她瘋了一樣去摸自己的武器,沒有袖刀,沒有銀鞭,沒有紅傘,什麽都沒有。

她赤手空拳,無能為力。

該死的清虛仙君越來越近,像是她逃不脫的命運。

光芒越來越熾熱,以極快的速度靠近,發出震耳欲聾的風爆聲,刺目的光亮刺痛了她的眼睛,就像是無邊深淵裏唯一一次日出。

極烈的強光中她看不見清虛仙君的模樣,只看到一身白袍,漠然,冰冷,像是帶著死亡氣息的神祇從天而降。

他緩緩擡劍,劍鋒割裂了整個深淵,兩側的懸崖都如同脆弱的水面一樣向外翻卷,滔天的劍氣撲面而來,瞬間將她吞沒。

然而在最後一刻,烏九蛟龍般的蛇身盤踞起來,將她護在中央,一層又一層,像是無數次深夜哄她睡覺。

堅硬的蛇身在劍氣下寸寸龜裂,傳來爆炸聲中的低語,歉疚,遺憾,和無限悔恨。

“寶寶,對不起……”

“不不不不不——”

蘇厭猛地驚叫起來,翻身躍起,差點一頭撞上馬車頂。

一只手輕輕擋在了她的額前,護住了她的頭。

蘇厭兇狠絕望地瞪過去,像是齜牙的狼崽,下一刻目光又變得迷茫而柔和。

夜風掀起馬車的簾子,鋪進淺銀色的月光,在雪白的雲袍上鍍上銀邊,映亮風停淵靜靜望著她的臉。

他目光落在女孩眼角滑落的晶瑩一點,微微怔楞,聲音罕見地帶上素日不曾有的溫柔:“做噩夢了?”

蘇厭呆呆望著他,車窗撲進來的夜風吹亂了額前的碎發。

她直起身子,像是靠近,又像是試探,極輕極慢地抱住他的脖頸,溫熱的身軀微微顫抖。

嗓音很低很輕,帶著微微鼻音,落在人耳側:“嗯。”

不知道為什麽,男人沒有推開她。

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向來膽大肆意無法無天的小魔女,露出那樣脆弱和委屈的神色。

……好像迷路時兩手空空的小孩,被全世界丟下。

作者有話說:

*《本草·菖蒲》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